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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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妖王?

從連塘王府遇襲,至追查到禁術邪火,再聯想到蟬鏡的使用,尋來了這轉輪王殿。可誰人能料想,最後線索的指向,竟是對準了妖界王族?

“五百年前,妖界因為與仙界一戰,元氣大損,妖王也在此戰中受傷,留在妖族王宮內休養。而那時恰好逢本王拜訪妖界王族,見他對本王那蟬鏡喜愛得緊,便也沒有推辭,做個順水人情就送與他了。”

宋珩靜默聽著,最後若有所思:“喜愛得緊?”

“不錯。”轉輪王道,“本王眾多法鏡,他獨獨只看上了這一個。”

宋珩眼眸微垂,睫羽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,他似在思考,卻又像已經接受了這個消息,再擡眼之時,面色已看不出一絲的內心想法。

蟬鏡既已不在轉輪王的手上,那麽再多留也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,天色漸漸黑下,已近要回去的時辰了。

司瑯不和轉輪王客氣,語氣照舊是冷淡平平:“我們走了。”

轉輪王也不與司瑯計較什麽,看上去反倒是習慣了她的趾高氣揚。

他悠悠笑著轉回桌沿邊上,摸著那塊圓形的鏡子:“要走便走,本王可不會多留。不過還是要提醒一句,你連塘王府遇襲一事若真牽扯進了那妖王,還是要小心一些,那人可非一般的陰險狡猾。”

司瑯聽完後目光沈沈地瞅著轉輪王半晌,最後邁步往殿門外走,還是從喉間擠出一句:“多謝提醒。”

轉輪王笑了一聲,爽朗大氣。不知想起些什麽,撫著鏡子,忽而回首笑問即將走出殿門的司瑯:“對了,不知郡主對本王送與你的那塊往生石是否還滿意?”

司瑯聞言一僵,眼神已下意識地瞟向了身旁的宋珩。

宋珩雖一直靜默無言,但不代表他對周圍的氣息流動毫無所覺。

低低垂眼,目光所及便是司瑯略微慌亂的視線,還有她眉間那枚小小的烏色半月。

宋珩看著那枚雖小卻明艷的印記,忽而憶起半月多前她送傷藥來偏殿的那一晚,當時他雖毫無所動,但不可否認,自己心中好似對這枚烏色半月略感熟悉。

就好像……先前曾在何處見到過。

只是不待宋珩再多觀察,司瑯便匆匆將頭別了回去。她沒有轉身回應轉輪王,而是徑直施了術法,強行帶著宋珩移行出了幽冥沃石。

宋珩沒有反抗,任由司瑯帶著他出了去,司瑯也沒有半點解釋的意思,一踏上平地就急哄哄地往外走,仿佛極想逃離這裏。

出了冥界,司瑯急促的步伐才算有點緩和,她轉頭往後看了眼宋珩,卻見他身高腿長跟著她毫不費力,完全不需要她慢下步子來等待。

不過他不需要,司瑯自己也走累了,踏在六界之外,看著飄飛的紅花綠樹,司瑯靜下心思,想起了剛剛宋珩和轉輪王的對話。

“‘喜愛得緊’?”司瑯不解,“為何你會這麽問他?”

蟬鏡乃是法器,且擁有可刻錄所照畫面的能力,那妖王就算喜歡,也不見得有什麽驚訝的。

但這想法司瑯或許會有,宋珩卻絕對沒有。他輕垂雙眼,語氣中聽不出一絲欺騙:“依我所知,妖王追崇至高法力,對於只起輔助作用的法器,他並不感興趣。”

“所以你是指,轉輪王有所欺瞞,還是妖王喜愛蟬鏡是假?”

宋珩道:“我並不覺得轉輪王會撒謊。”

司瑯顯然也這樣認為:“確實。依我對他的了解,相比權力和地位,他更喜歡的是八卦。”

宋珩聞言輕笑出聲,看著司瑯的眼中帶上點柔和笑意:“他可知道你這樣看他?”

“他知道又如何?”司瑯輕哼,“堂堂閻王如此八卦,還不準我瞧不起了?”

宋珩笑著隨司瑯往前走,並未多說什麽,顯然心裏也記著剛進轉輪王殿時所見的凡間那一幕。

用法鏡來探看凡人的愛情故事,怎麽想,還真是怎麽荒謬啊……

六界外雲淡風輕,空明氣爽,緩緩拂過的清風帶起司瑯耳際旁垂下的細小發絲,其間鳥語花香,蟲鳴不止,一時吵嚷聲襲入耳內,難辨方向。

魔界地處混沌,入口處遮擋著無數黑霧,司瑯本欲上前揭開迷霧,卻突然被宋珩擡手攔下。

“稍等。”

他長指微屈,一雙手白皙修長,骨節分明,未觸及司瑯,只用手腕邊側將人虛攔下來。司瑯見狀微微一楞,低頭掃了眼宋珩的手,雖然不解,但還是停下了腳步。

“噓。”司瑯動了動唇,還未開口,就被宋珩看出想法,輕聲阻攔,“先別說話。”

司瑯人不能動,話不能說,就像個木頭人般站立原地。她稍稍擡眼,便能看見宋珩微側的下頜和沈靜的面容,一時心緒也寧和下來,漸漸將轉輪王所說之話帶給她的不悅慢慢消化。

但這寧靜也只持續了區區一秒,司瑯仿佛有所感應,在周遭吵鬧的蟲鳴鳥叫中覺察出了一縷危險的氣息。

還沒等她提醒,便見宋珩面色一沈,比她反應更快:“小心!”

這聲小心本是用以警醒司瑯讓她避開攻擊,卻未曾料竟成了一道致命的咒語。司瑯本要避開的動作在聞聲後生生一滯,似恍神般驟然抽停了所有思緒。

——“小心!”

那聲她在瞢暗之境中曾聽過的話,時隔兩百多年與現今他的聲音再度重合。

彼時面前的他也是如今模樣,時間過了,記憶失了,但他仍舊是他,一分一毫都沒有改變。

宋珩本見司瑯將要躲開,待回身去看背後攻擊之人,卻沒有料到她在半途中竟停了下來,完全沒有避開的打算。

黑影挾著冷風以極快的速度向司瑯沖去,宋珩沒有猶豫,當即便伸手攬住她的肩膀,力道不輕不重,恰恰好夠讓她避開攻擊。

兩人本就離得不遠,這一湊近,更是只剩一根指尖的距離。

鳥類尖銳的翅膀劃破了司瑯的墨色□□,拉出一道極長的破口,其力道之重,若方才宋珩沒有帶著司瑯避開,恐怕難躲一次皮開肉綻。

周身清潤的氣息緩緩蔓延,縈繞在司瑯的鼻尖,她垂著頭一動不動,被宋珩攬著的肩膀顯而易見地僵直。

許是察覺到了司瑯的不自然,宋珩很快便將手放下,語氣中並沒有對她失神的責備,依舊輕柔平緩:“是烈鷹,小心些。”

烈鷹是一種極兇的鳥類,為爭奪食物和地盤還會襲擊同類。只是它們一般不會輕易攻擊他人,不過——若是被豢養的就不一定了。

烈鷹劃過司瑯的手臂,繞過一圈大樹後再次回首攻來,司瑯已然收攏心神,知道現下解決這個麻煩才是關鍵。

她凝起法術,指尖魔氣纏繞,直面朝著烈鷹,捕捉著它飛來的時機,一擊直向它的雙眼。

但烈鷹之所以難纏,不只是因為它的兇狠,還源於它極快的速度,司瑯雖擊中了它,但並未命中雙眼,只擊穿了它黑乎乎的羽翅。

不過就算只擊穿羽翅,也足以讓它難捱好一陣,烈鷹飛來的身子顯而易見地抖了一抖,氣勢瞬間就弱了下去。

正待司瑯再欲施法取它性命,卻突然聽見雲霧後更密密麻麻尖銳的鳴叫聲,她頓了一頓,這中間不過半秒,眼前就驟然閃現一群嘶咧兇狠拍打著羽翅的烈鷹!

司瑯眉頭頓沈。

烈鷹本不喜攻擊他人,更遑論他們二人不過路過,根本沒有做過什麽,能招致這麽多的烈鷹群起攻之,可能的結論只有一個——便是有人放出了這群豢養的烈鷹故意來襲擊他們。

但現下她沒有時間來思考這背後的東西,如何擊退烈鷹才是目前最主要的事情。

烈鷹群集,殺傷力就更強,要削弱他們的攻擊力,就必須先打斷面前的群集狀況。

宋珩以掌聚氣,距離雖遠,但法力不減,隔空打向雲霧後的烈鷹,迫使它們為躲避攻擊而四下分散。

“這邊我來,你註意身後。”

烈鷹四散開來,多數飛往了宋珩那頭,他不慌不忙,只開口提醒了一聲司瑯。

烈鷹數量雖多,但到底攻擊力比不上妖獸,自然不比那時在瞢暗之境內讓司瑯吃力,她也不過多擔心宋珩,畢竟他頭上還頂著個“十座統帥”的稱號,輪不上她來操心。

司瑯背轉過身,面向一群兇惡面龐的烈鷹,也勾起一絲帶著冷意的笑容。

這背後偷襲之人還真是花樣百出啊!

司瑯不準備手下留情,攤手一握,掌心中便顯出泛著幽暗紫光的長弓,她微瞇雙眼,凝視前方,玉指搭上弓身,虛虛一拉,便現三支纏繞驚雷的羽箭。

烈鷹原本排列齊整,飛來時氣勢極為磅礴。只是半道見風雷弓現出,不知是否察覺到了凜冽殺意,竟皆都嘶叫出聲,撲棱淩亂,狀似要回轉離開。

但司瑯豈會給它們這個機會,瞬間便將弓拉滿,瞄準方向,手指一松,三支羽箭徑直破空而去。

烈鷹雖然想要飛轉回身,但畢竟方才的陣形還未徹底打亂,三支羽箭如劍而來,直直穿透了數十只烈鷹的眼睛。

一時六界之外雲霧之內淒厲聲起,中箭的烈鷹直墜而下,砸落了不少悠悠閑閑的白雲,而沒有中箭的則四下飛去,看樣子也受驚不小。

司瑯沒有去追那些逃跑的烈鷹,任由它們飛走,至於另外那些已經喪了性命的,她更沒打算撿回去。

收了指間力道,風雷弓在她手中化為無形。司瑯腳下微轉,想看看宋珩那方的狀況,卻沒想一轉身就對上宋珩視線。

他像是早就處理完了那群烈鷹,但只靜靜站著並未打擾她。見她轉身看來,眉眼清潤地與她對視。

司瑯被他看得微微一怔,不由想起自己剛才因為走神而與他的近距離接觸,耳後微微一熱,但面上鎮定依舊,看不出一絲破綻。

宋珩也不知看沒看出她的異樣,淡淡一笑道:“連塘郡主的弓使得不錯。”

看來是瞧見她方才出弓了。

他的黑目雖眸光淺淡,但看得出並非話裏有話,能誇她弓使得不錯,那便就是真心實意的讚美。

只是司瑯對這讚美毫無想法,並且毫無想法到思緒亂飛。

兩百多年前在瞢暗之境初見時,他也見過她使這風雷弓,可如今再看話語間卻皆是平淡。

雖已經接受了他忘記一切的事實,但反覆觸及時還是心緒難平。轉輪王的話在司瑯耳邊不斷回繞,她不禁又想起往生石上所寫種種。

——“七月六日與之成親,幸福美滿,相愛一世。”

她能阻礙得了他凡間生世情緣,卻攔不住他為所愛之人拋卻情根。

他的情劫已然渡過,歸於原身也已有十年。在人界時的本該有的幸福美滿因她而失,回到仙界後應自會有人彌補撫慰。

十年不長,雖不夠她忘記回憶,但足夠他紅衣披身,迎娶本該相守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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